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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王同竹並勘誤兼談我的求學與寫作

來源: 自由亞洲 作者: 張敏 憶王同竹並勘誤兼談我的求學與寫作

從修書到修憲引更多人回憶「文革」史實與親身經歷,本節目專訪酈曼茵女士(二)

今年5月16日是中國文化大革命」爆發52周年。在幾周前的「心靈之旅」節目中談到,中國教育部推出新版八年級中國歷史教科書送審本,其中刪去原教科書中「文化大革命」一課,將有關「文革」的內容與「十年探索」合併歸入第六課,題目是「艱辛探索與建設成就」。把以前課本中「毛澤東錯誤的認為」中「錯誤的」三個字刪去,改為「毛澤東認為」。

前不久,又從修書到修憲,刪除了中國國家主席、副主席的任期限制,並把所謂「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寫入憲法序言。

這些舉措讓越來越多中國人回憶起「文革」歷史,回憶起毛澤東作為終身領袖時代自己的親身經歷。

在本訪談錄之一部分,現在在美國的退休專業人士酈曼茵女士談了她對修書和修憲的看法,又講述了她在「文革」中因南京一起所謂「反革命集團案」被判刑十五年的經歷。回顧了該案所謂「首犯」、俄文翻譯王同竹和王同竹的妹夫、數學專才孫本橋,以及朋友、英語專才姚祖彝被判處死刑槍殺當天的情景。

這一案件在當時的南京盡人皆知,但今天的人所知甚少。

酈曼茵:近年所見有關王同竹先生的回憶有哪些與我的記憶相符合,哪些不相符合

在今天的酈曼茵女士訪談錄第二集里,酈曼茵女士先談到她近年所見有關王同竹先生的記述與回憶有哪些與她的記憶相符合,或者不相符合。讓我們一起來聽聽。

酈曼茵:「我最近搜索了一下關於王同竹的信息。信息雖然不多,但還是有所收穫。我發現在網上不同的人寫的東西有不少錯誤。」

王同竹名字的寫法——

酈曼茵:「例如,首先把王同竹的名字寫成梧桐樹的『桐』,這是不對的,應該是相同的『同』。」

關於王同竹被處死刑的「罪名」和遇難日期——

酈曼茵:「再一個,就是說王同竹曾經和姚祖彝一起試圖逃到國外去,後來就因為這個『叛國投敵』的罪,在南京被殺害了,這也是不實的。王同竹有沒有和姚祖彝試圖要逃到國外去,這個我一點不知道。不過,王同竹在南京被殺害絕對不是因為這件事,而是因為他寫了很多詩詞,於是就把所有認識他的人都作為一個『反革命集團』。而王同竹就被作為『反革命集團的首犯』,是因為這樣被殺害的。這個好像連丁抒先生的作品裡都是這樣寫(試圖逃到外國),這個也是不準確的。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好像有一位先生……大概就是杜高先生,1970年才被釋放回到南京。他自己說,他是1970年冬天……甚至說是1970年1月,在南京目睹那個囚車把王同竹等四位難友押赴刑場,這個時間顯然也是不對的。因為王同竹蒙難是在1970年夏天,是夏天7月,這是可以肯定的,那是很熱的天氣。

現在有兩個說法,一個說是7月24日,一個說是7月30日。說實話,我也記不得。肯定是7月,到底是24還是30日我是記不得。不過,根據其他好幾個人的說法,好像7月30日比較可靠,但是這一點我不能確定。」

王同竹畢業的學校和被打成「右派」時的工作單位——

酈曼茵:「再一個,是說他早期的事。有好幾條消息說他是北京俄語學院的學生,這顯然是不對的。王同竹是武漢大學俄語系畢業以後分到配到北京工作,所以他跟北京俄語學院完全沒有關係。而且王同竹被打成『右派』時,並不是俄語學院的學生,而是馬列主義編譯局工作人員。

所以至少我就發現有這麼一些錯誤的信息在網上。」

關於王同竹的妻子——

主持人:「您的這個澄清和您記憶的說明非常重要。現在關於王同竹先生,他和他的案件在網上實際上文字並不多……」

酈曼茵:「對。我在網上看到的有關王同竹的資料當中,我覺得叢維熙寫的最準確、最有參考價值。他所寫的跟我所了解的都是符合的、可以互相印證的。

叢維熙寫的王同竹的名字,跟我講的王同竹的名字一樣。而且顯然叢維熙跟王同竹非常熟悉,是在勞改以前就互相知道了,儘管還不是朋友,他們互相已經有過工作上的關係。

比方說,王同竹的太太是西藏人……可是有人說她是新疆人,這就是那些人記不清了,總覺得是個少數民族。那麼叢維熙……還有其他人也可以印證,都說她是西藏人,而不是新疆人。而且說得很清楚,她是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的播音員。別的人就沒有這樣說。而且是中央人民廣播電台藏語播音員,這是我所知道的。所以我覺得叢維熙的是比較最可信的。」

關於王同竹的才能、形象,說話、文學愛好、早年家庭背景……各方面描述——

主持人:「您確認一下的價值就在於已經有兩個以上不同的信息來源了,這樣就具有更多的可靠性。」

酈曼茵:「是,是。另外他所描述的王同竹,跟我所見到的王同竹也是一致的。」

主持人:「他怎樣的描述您認為是和您記憶中相符的部分?」

酈曼茵:「他所描述王同竹的才能、形象,說話……我覺得跟我所認識的都是一致的。」

主持人:「您認為叢維熙先生所寫的回憶錄里細節描述和陳述中,給您印象最深、覺得最能和您記憶中王同竹先生形象相符的,或者說比較傳神的在什麼地方?」

酈曼茵:「我認為叢維熙寫的《天堂『四人行』》對王同竹的介紹是比較詳細的。他提供的信息比我提供的還要多得多。因為我所提供的只是王同竹最後一段,特別是如何被殺害的情況。而叢維熙在『反右』運動以前已經和王同竹有過工作上的聯繫。後來他們又一起『勞動改造』,成為難友,成為文學上的知己,有很多詳細的介紹。

他甚至還知道王同竹在讀中學時家裡艱難的情況,所以我覺得這些事情都是很豐富的資料,而且他所提供的好些內容和我對王同竹的了解是可以互相印證的。

第一比方說,王同竹的妻子是西藏人,而網上有人說是新疆人,那是不正確的。因為叢維熙的文章里就講到,在勞改時一起洗衣服,王同竹不小心把口袋裡的那一張藏族姑娘的照片差一點洗壞了。幸虧發現得早,已經泡在水裡,他趕緊撈出來。叢維熙還有機會看了一下他妻子的形象,是個穿著藏族服裝的美麗的姑娘,這就證明了她是藏族。

不但如此,叢維熙還說了,王同竹告訴他,他跟他的藏族妻子一起還圓了一個文學夢。就是把西藏的一個童話故事叫《公主與鐵匠》,好像另外還有一個叫《美女的心愿》,都編譯成漢語,在《民間文藝》上發表了,這些就都說明他的妻子是西藏人。」

關於王同竹外貌的描述——

酈曼茵:「還有一個就是對王同竹外貌的描述,和我所見完全吻合。他說道『王同竹的臉,雖然不失為清秀,但眉宇間深藏著一種不可名狀的悲楚』。哎呀,我覺得他這個形容是太好了,因為這個形象也就是我所看到的形象,我的印象就特別深刻。」

關於王同竹的作品與譯作——

酈曼茵:「第三點就是講到王同竹以前寫的作品,他不是一般的翻譯者,而是一個才子型的翻譯者。叢維熙說在1950年時,他們請王同竹翻譯一篇關於蘇聯元帥伏羅希洛夫的事迹,當時那個報紙的副刊提出,要馬列主義編譯局的王同竹來翻譯。可見王同竹那時候已經是比較有名氣了,其它單位都已經知道他是一個很好的翻譯。結果他們就請他翻譯,然後叢維熙就讀到王同竹翻譯的叫《鐵甲列車》。

叢維熙描寫說,此人文筆流暢,是個才子型譯者。可見王同竹不是個一般的翻譯。

叢維熙還提到,王同竹在讀中學時已經開始寫詩。他說『他從小熱愛文學,在湖北襄陽中學讀高中時,和他的弟弟王同策在學校里編輯一塊名為《晨曦》的牆報。同時,他本人在《湖北文藝》、《工人文藝》等文學刊物上開始發表詩歌』。這說明他早在讀中學時已經開始寫詩。

我說王同竹是一個『天才的詩人』並不誇張,也是有來由的。因為他自己也告訴過我,他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學中國古代的格律詩、古詩等等。這就是說,他在詩歌方面不是隨便寫寫而已,而是確實是有很深的、很紮實的基礎,在這方面很有才能。

叢維熙又講到王同竹的其它文學才能。說他們在勞改隊時,有一次要文藝表演,叢維熙就寫了一首詩,當時的勞改隊要叢維熙來朗誦表演。叢維熙說他自己不能朗誦,自己口齒好像不是那麼靈活,他就推薦讓王同竹來朗誦。

王同竹在排練過程中就不斷地修改那首詩。叢維熙覺得不值得這麼修改,可是王同竹還是很認真地修改。

最後叢維熙講到一個情況,就是說『咱們幹嘛對這個表演的事這麼認真呢?』王同竹說『誰讓咱們生不逢時趕上反右呢,不然的話,你我都是文化界的A角』,……A角、B角就是文藝界講的,A角都是比較好的演員來擔任……(王同竹說)『也怨我們老祖宗屈原,給我們留下到自投汨羅江的時候仍然熱愛楚國一草一木的相思傳統,誰讓我是他的子孫哪!唉——』他長嘆了一聲之後,又附加了幾句充滿悲涼詩意的自我表達。

請注意,下面講的這個『充滿悲涼詩意的自我表達』,也就是王同竹臨時加出來的詩句,不是原來他在排練的叢維熙寫的詩句。

王同竹加出來的這個詩句一共六行。他這樣說:

『盡管我經受了
許多磨難和屈辱。
黃土地呀,
我是你根上的葉。
無法割捨
葉對根的依戀』。

這個六行詩在我現在看來,也就是王同竹遺留下來的唯一的詩篇了。因為我還沒有看到其它的。而叢維熙記住了,對它的印象一定是特別深刻。即使不是每一字都百分之百準確,應該基本上不會有多大出入。所以我覺得這是非常非常可貴的一個資料,真是非常寶貴。」

王同竹的生命力與樂觀精神——

酈曼茵:「第五就是關於叢維熙對王同竹的感覺。他感覺到在王同竹的生命當中,潛在著一種突破羈絆的力量。因為他有這樣的一種生活信念,就是說『既然活著,就要敢於突破羈絆』,這也就是為什麼後來王同竹……還有孫本橋,他們一起逃離新疆的原因。

我也感覺到王同竹這個人當時在南京的處境真的是非常非常困難。有時候根本就沒有地方可以讓他晚上睡一覺,有時候他就睡在什麼車站裡,或者什麼大廈的門前等等。有時可能也不能保證都能找到工作、掙到他必須吃的糧食。所以有時我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他特別憔悴、特別勞累,處於那樣一種狀態。可是他的精神從來都沒有頹喪過,他始終相信,中國的將來……儘管不曉得是什麼時候,他都充滿一種樂觀,認為這個共產專制是不可能長期這樣子維持下去的——這個力量我覺得叢維熙也是看得很准,和我所見也是完全吻合的。」

陸魯山為三人鳴不平,因此走上不歸路,並非與那三人同時遇害——

酈曼茵:「最後還有一個細節,就是關於陸魯山。叢維熙談到,陸魯山沒有與王同竹同時遇難。所以我就感覺到,叢維熙所提供的資料是特別準確、特別可信的。因為在網上其他有些人也提到陸魯山,就稀里糊塗地把他說成和王同竹、孫本橋、姚祖彝一塊兒被處死了,其實不是這樣的。

陸魯山從來就沒有在我們當時這個所謂『反革命集團』的名單里。我們的《判決書》里也沒有陸魯山這個人,我也從來沒聽說過陸魯山這個人。因為其他人我雖然不認識,像孫本橋、姚祖彝,我不認識,可是我聽到他們的名字。在批鬥的時候、判刑的時候都有他們的名字嘛,唯獨沒有陸魯山。所以陸魯山不是和王同竹同時遇難的。

不但如此,叢維熙還提供了陸魯山是怎麼遇難的。他說,姚、王、孫於七月被處決之後,陸魯山本來可以躲過滅頂之災的,但他的個性決定了他在劫難逃。他不斷為這三個難友鳴冤叫屈,於1970年冬天他終於也踏上了不歸之路。

所以這就講得很清楚了,陸魯山是為了給王同竹、孫本橋、姚祖彝他們鳴冤叫屈,最後自己也遇難了。這也是一個非常難得、非常可貴的,但是也是非常慘的一件事情。當然我們不知道細節,也不知道叢維熙是不是知道細節。但是這個就說明了陸魯山最後的結局。

那麼,網上有人說在1970年冬天時看到這幾位難友被判刑,囚車送到刑場的場面。我過去已經指出過這是不對的,因為王同竹遇難是在1970年夏天,不是冬天。那麼這個人提供消息說,他在當天看到……可能說的是陸魯山的事。因此我覺得叢維熙把這件事情也澄清了。總之我覺得他提供的資料非常非常寶貴,我也非常感謝他!

大體上就這麼多吧。」

關於王同竹的弟弟和妹妹——

主持人:「您在受訪時談到後來平反以後當局給了王同竹的妹妹一千塊錢作為撫恤,或者叫作賠償。我就想,(同案的)孫本橋是不是這個妹妹的丈夫?」

酈曼茵:「我當時認為孫本橋就是這個妹妹的丈夫,因為我不知道王同竹另外還有沒有妹妹。但是現在因為我看叢維熙寫的好像又講到他的妹妹叫王同策,好像是他們還在『右派』勞改時跟這個妹妹結婚的。所以我現在有點不敢確定王同竹到底有幾個妹妹,是不是我所知道的那個妹妹。

關於王同策,我也是想,根據這個情況來看,王同策大學畢業比他哥哥總要稍微晚一、兩年嘛。然後他哥哥很快就變成『右派』了,就去勞改了,而且他自己後來也受到衝擊。不是說更大的衝擊,但是把他從大學裡搞到中學裡去教書,一直好像到『文革』以後才把他又調回到大學裡。所以我就想,一定也是因為他哥哥的事情。」

酈曼茵:我的早年愛好、理想和求學之路

酈曼茵女士在「文革」中因以王同竹為所謂「首犯」的「反革命集團案」被判刑十五年。她在坐牢九年後,於「文革」結束後的1979年被「平反」出獄。

以下請聽酈曼茵女士談她歷經坎坷從中國到美國,直到59歲取得碩士學位的求知求學之路。

酈曼茵:「我這個人從小就愛讀書,而且我讀書讀得非常好。不論在哪個學校、哪個年級,我都是班上的前三名。而且不但讀課程里的書讀得好,而且還讀很多課外書。所以我一直從小最大的理想是做一個作家。可是在共產黨之下,是完全沒有辦法……就是說我的這個理想全部被打碎。

為什麼呢?第一,我『出身不好』,因此我根本就沒有機會去上大學。當然了,不上大學你也可以自學成人的,對不對?那我沒有自學成人,當然我自己要負一部分責任。可是有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因為我初中畢業以後去讀了一個技術學校。那也是因為家裡經濟條件不好,所以我才去讀這個技術學校。

假如不是經濟原因,我可以去上普通高中,這是沒問題的。至於能不能上大學,那是另外一個問題了,為什麼呢?因為我的『出身成分』不好。」

酈曼茵:我的家庭背景——從共產黨的觀點來看,是非常不好的

主持人:「能簡單介紹一點您的家庭背景情況嗎?」

酈曼茵:「我的家庭出身從共產黨的觀點來看,是非常不好的。因為我父親抗戰時一直是在國民政府的航空委員會裡工作。後來他在1947年,或者1948年時就辭職了,不幹了。以後他就到上海開一個錢莊,所以他又變成資本家。他由一個所謂的『反動軍官』變成一個資本家,就是這樣一個家庭。」

主持人:「我們再回到您剛才的話題。」

酈曼茵:「我先把這個技術學校的事說完了。我學的是電器安裝……」

酈曼茵:我在「肅反運動」里第一次受到打擊——但不知檔案里暗入另冊被記錄內控

主持人:「您那個學校叫什麼學校?」

酈曼茵:「上海電器製造學校。在這個技術學校畢業的那一年正好是1955年。1955年就是『反胡風』。『反胡風』擴大為全國性『肅反運動』,因此大學畢業生也好,中技校畢業生也好,我們統統必須參加這個『肅反運動』。

結果我在『肅反運動』里就第一次受到打擊。因為我和班上另外兩個同學,我們三人曾經開過一次會,商討過一次想要辦一個雜誌。結果商討了半天,因為沒有錢,結果也沒辦起來,那就算了。就因為這件事,把我們在『肅反運動』里打成『反動小集團』,從此以後我們的檔案里就是『反動小集團成員』。我們就成為內控對象,我們的一言一行永遠就是在他們共產黨、共青團的觀察之下。那次運動把我所有的日記都搜去。

當我知道他們把我的日記都搜去以後,我那種感覺就好像我這個人被人家剝光了衣服暴露在眾人面前一樣。我就發誓,從此以後再也不寫任何東西。因此我從此以後真的不寫任何東西了,連日記也不寫了。這樣你說我的作家夢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夠實現嗎?而且越不寫,越不會寫了嘛。

後來我工作以後,我當時還不清楚這個『肅反』的事是暗中已經給我們打入另冊了,我不知道。我以為過去了,反正也沒有受到其它處分,也沒送我們去『勞動教養』,我以為沒事了。」

酈曼茵:我後來想,這「肅反」對我來說要比成「右派」勞改20年還稍好一點

酈曼茵:「我還曾經想去考大學。結果因為我得肺結核,所以體檢也沒通過。

如果我不去讀那個技術學校,我讀普通高中,普通高中出來應該去考大學。假定我沒有生肺結核病,那麼我應該去考大學。我肯定能考取,這是沒問題的。1957年是不是正好是『反右運動』,如果『反右』時我是大學生,那我慘了,我一定是『右派』學生,我就要勞改20年,這是一定的事。

所以我後來想,這個『肅反』對我來說要比成『右派』還稍微好一點。因為成『右派』那就慘了,說不定送到什麼『夾邊溝』那種地方去勞改。這是可以肯定的,因為根據我的思想、我的性格,在『反右運動』中我不會保持沉默,我一定會上當的嘛,所以一定會成為『右派』,這是毫無疑問的事情。

那麼我在中國大陸做什麼事呢?就是作教師。因為共產黨雖然說『教師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可是其實是把最不信任的人放到學校去教書,很奇怪的一件事情。」

酈曼茵:50歲到美國後來上大學,「六四」後增加政治學副專業,59歲獲碩士學位

聽眾朋友!在「文革」中的1970年因南京一起包括王同竹、孫本橋、姚祖彝等人在內的所謂「反革命集團案」,酈曼茵女士被判刑十五年。服刑九年後於1979年平反出獄。又過了將近10年,酈曼茵女士遠赴美國。

酈曼茵:「我到美國以後,雖然已經50歲了,可是在美國讀大學沒有年齡限制,你80歲也可以去讀大學。哎呀,我真是喜出望外!所以很快我就去上大學了。上了大學以後,我的成績還是那麼好。結果我就繼續上研究院,我就讀了一個碩士學位。」

主持人:「您是學什麼專業?」

酈曼茵:「我的在大學裡學的是英文專業,後來『六四事件』以後,我又加了一個副專業,就是政治學。」

主持人:「當時您為什麼作了這樣一個選擇,增加一門專業?」

酈曼茵:「我向來其實對政治方面也是蠻感興趣的,可是由於我的遭遇,我就覺得還是遠離政治比較好。可是到了『六四』發生了這個事件,真是對我的震動實在是太大了。雖然跟我本人沒什麼關係,對我從思想上來說也是一個很大的打擊。所以我就覺得我還是應該要關心政治,還是要關心中國的事情。所以在這樣的思想的指導下,我就又選修了政治學作為我的副專業。這是大學。

後來我上了研究院,讀的也是文史哲,因為這些都是我的愛好、志向。因為我在中國被剝奪了這種權利,所以到美國我就讀這個。」

主持人:「後來您畢業於哪所大學?」

酈曼茵:「紐約市立大學研究生院,拿到文史哲碩士學位。」

主持人:「您又在美國工作過嗎?」

酈曼茵:「是,是。當然。在美國一開始我沒學歷,也沒專長,一來的時候我在商店裡做過收銀員,後來又在大學辦公室里一邊讀書一邊工作,可以賺取一些生活費。後來我又到中學裡去做過助教。中學怎麼會有助教呢?因為中學裡有一種叫『特殊教育班』。都是在某個問題上有些缺陷的孩子們讀的,其中有中國孩子,他們需要輔導,所以我就去做這個事。等到我有了學位以後,我就到紐約市律師協會法律圖書館工作,技術人員。一直工作到我退休。」

主持人:「您拿到碩士學位的時候有多大年紀?這還是挺勵志的一個故事啊。」

酈曼茵:「我拿到碩士學位時大概59歲。」

酈曼茵:回憶錄已寫好,正在修改中。我的哲學教授決定與我合作為我寫《引言》

主持人:「您退休有多長時間了?」

酈曼茵:「退休也有十幾年了。」

酈曼茵女士談到她近年的寫作。

酈曼茵:「我心裡一直想要把我在中國大陸的遭遇寫一本回憶錄,我其實已經寫好了。可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所以我也一直還在修改當中。但是最近我把其中關於『肅反運動』當中遭遇的那一段寫成英文,寄給我的哲學教授看。他看了以後非常感動,認為寫得非常得好。也促使這位哲學教授現在開始研究中國。他本來對中國沒什麼了解,他現在讀很多有關中國的書。他決定要和我合作,為我關於『肅反』的這一段寫一個引言(Introduction),所以我們現在正在做這個事。我也正在做最後的修改,然後我們想要爭取出版。」

憶王同竹並勘誤兼談我的求學與寫作酈曼茵1995年59歲在美國獲碩士學位(本人提供)